再说起来,翠红难免又伤心。
“若家里真过不下去也就罢了,哪怕打发我出去给人干活呢,又拿孩子撒什么气!”她抹了抹红彤彤的眼角,带着哭腔道,“可那家子一家几口全是壮劳力,专门给人刻碑,一年到头怎么也能有个十几二十两,小桃儿才吃几口?就这么容不下?”
三人又把韩家骂了一大通,这才问起翠红的打算。
“我早就琢磨好了,”翠红也不含糊,“我爹娘是个老实窝囊人,凡事都没个主张,这种事跟他们说了也无用。倒不如先瞒着,左右住的远,一时半刻也听不到风声。
韩家人必然以为我只是一时闹脾气,估摸着暂时也不会来接,即便他们来,我也不怕,大不了闹上公堂,难不成他们卖闺女还有理了?左邻右舍都是看见的,也能帮我作证。
反正无论如何,那个家我是不会再回去了,若舅舅舅妈怜惜,且把空屋子先容我住几天,回头我找好了住处就搬出去,绝不给你们添麻烦。”
“你说这话就是不拿我跟你舅妈当亲戚了,”王掌柜立刻拉下脸来,佯怒道,“都是一家人,做什么搬出去?你只管住着!我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人,若是心里过意不去,就去后厨打个杂,帮个忙也就是了,你们娘俩去了外面,我们心里也不安生啊!”
王太太点头,拉着翠红的手道:“正是这么个理儿,快听你舅舅的。若真想搬,等过几年小桃儿长大些也不迟啊。”
翠红听罢,感激不尽,又道:“等转过年来,我就要同他合离!”
总这么拖着也不是长久之计,只是如今正值年下,衙门里也忙得厉害,若此时去,只怕那县官儿也会劝和,不给判呢。
且又牵扯到表舅一家,若自己折腾起来,必然也连累的他们不得安生,还是过了年再说吧。
于是事情就这么说定了,王太太提出吃过午饭后带她去见见老刘镇长,毕竟这是要常住的了。
翠红一一答应下来,又问道:“我是不是还得去拜访一下四爷爷?”
她口中的四爷爷就是住在孟阳家对面的王大爷。
桃花镇实在不大,只要是同一个姓氏的,往上数几代,基本都有亲戚关系。如今王大爷算是他们这一支里面在世之人中年纪最大的了,既然翠红做出这么大的决定,少不得通知一回。
回头若再有个什么,还需要他老人家出面呢。
王掌柜点头,又摸出自己的空烟袋,放到嘴边砸吧几下。
“要的,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,今儿先去镇长那儿走一遭。你也累了,休息一晚,明天早上再去不迟。”
次日,孟阳和白星、廖雁正在用麦仁粥配着葱油花卷吃早饭,就听见对面王大娘家似乎来了客人,忽然热闹起来。
“咦,走亲戚吗?”孟阳端着碗,嘬起嘴巴,吹了吹热腾腾的粥面,好奇道。
总觉得人活在这世上,能有亲戚可走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。
可惜他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。
白星竖起耳朵听了下,“好像有个小娃娃。”
女娃。
廖雁夹了一筷子泡菜萝卜条,又酸又辣正下饭,咯吱咯吱嚼得起劲,见状十分不可思议,“你们俩在这儿就整天偷听别人家的动静吗?”
就跟那草原上的土拨鼠一样,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竖起脑袋来四处乱看,这可真有趣。
就这还读书人呢,感觉咋不干点正事呢?
哼,星星都被你带坏了。
孟阳刷地红了脸,忙正襟危坐起来,又低头喝粥,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埋到粥碗里。
他有点心虚,又很小声的道:“……就只是稍微有一点好奇。”
一点点而已啦。
邻居王大爷一家在门口进行了短暂的寒暄后,很快就到屋里说话,他们再也听不见动静,于是专心喝粥。
今天早上喝的是麦仁粥。
麦仁,顾名思义,麦子的仁,就是只用石磨将麦子最外面一层表皮磨去,留下完整的芯。
麦仁可以煮着吃,也可以熬粥,口感偏向劲道,微微弹牙,非常独特。
因为几乎是一整颗大麦子,所以它比其他的粥水要更难熟一点,也不那么粘稠。
下锅之前,孟阳提前干炒了一回,这样做麦仁粥不仅会更香醇,而且也比直接下砂煲熬煮要更容易熟。
炒过的麦仁干爽爽的,喷香,白星忍不住直接拿起几颗嚼着吃,感觉口感非常接近黄豆,只是味道不同。
廖雁有样学样,也跟着尝,点点头,“不错。”
孟阳觉得自己应该合群一点,于是也抓了几颗来吃,一边点头,一边兴致勃勃道:“今年的麦子真不错,回头有空可以发一点麦芽,做麦芽糖吃。”
麦芽糖?!
就是这种丑丑的东西做出来的糖吗?
白星和廖雁的脑袋齐刷刷扭过来,异口同声道:“好吃吗?”
孟阳用力点头,眼睛闪闪发亮,“好吃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