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,也曾在自己身上不止一次上演。
人在有这种神情的时候,心里总是很惆怅的。
“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啊……”良久,裴怀幽幽叹了口气。
两人算是忘年交,他倒也不怕跟对方说点心里话。
“谁不惜命呢,可有些事,不得不去做罢了……”
黑风镖局扩张到眼下的局面,俨然盘踞一方的庞然大物,早已不是单一一个人想收就收的了。
莫说他这个二当家,就是风光无限的大当家袁明也不成。
做买卖抢地盘,势必要与人起冲突,远的不说,只看红枝镖局就是了,两家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。
这次是有惊无险,那么下回呢?
若他们这几个领头的真想退出,那么黑风镖局一夜之间就将化为一盘散沙,待到那个时候,手下数千弟兄必将为人鱼肉!
他们赚够了钱,可下头的人呢?
他们像全身而退,可别人肯吗?
没了黑风镖局这杆大旗,只以个人之力抗衡全江湖的压力,能行吗?
他们凭借黑风镖局这杆大旗占尽便宜、出尽风头,又何尝不是被它禁/锢在这黄金打造的囚/笼里?
这样的道理,白星自然是明白的。
但明白归明白,她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。
裴怀又笑了笑,只是习惯性的动作,没什么特别的含义。
“你还年轻,若能退,就退吧……”
二更!
能退, 就退吧……
裴怀说完这话,白星也没马上接,两人相对无言, 只有喝茶。
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, 很有点优柔寡断的意思。
因为下雨,今天稍微有点凉, 杯中热茶不断升腾起氤氲的水汽,像山间云雾一般, 没头没脑地悬在上空。
常年多雨的气候, 频繁的雨滴, 屋檐下一溜儿坚硬的青石砖都被砸出来一排浅浅的小坑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 白星才问道:“退了之后,又怎样呢?”
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杯壁, 能感觉到微微发烫。
裴怀愣了下,本能地接道:“自然是……”
可才说了几个字,他就说不下去了。
是呀, 退了之后,会怎样?
他们这些人, 一辈子都在江湖里打滚, 骨子里流淌的就是争斗的血, 虽然偶尔会感觉到疲惫, 也会心生退意……但这份退意里面, 究竟有几成真?
就像对方说的, 就算仇家放过自己, 可自己能放过自己吗?
习惯了争斗和厮杀的人,真能完全适应那些乏味的,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吗?
白星忽道:“我曾经见过一个人, 一个退出江湖的人,他断了一条腿……”
她说的自然是桃花镇的康三爷。
康三爷退出江湖的方式不可谓不狼狈,但相较那些客死他乡的,又何其幸运。
他致力于劝阻其他人不要闯荡江湖,也曾无数次或明或暗的表示过后悔,若当年没有远走他乡就好了。
但事实真的如此吗?
白星不止一次看过他发呆,是那种空洞而茫然的呆滞,就是这个人的肉/体虽然在这里,但心和灵魂都飞走了,飞向不知名的远方。
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,但作为同道中人的白星,却一眼就能看穿:
他的心里有一部分已经干涸,剩下的全是茫然和不知所措,唯独在面对吴寡妇时,隐约有那么点活气。
她有时候也在想,康三爷是死里逃生吃尽苦头才这般悔过,那如果当年他功夫再好一点,受过的挫折再少一点,还会是如今的想法吗?
他会不会仍驰骋于江湖,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、快意恩仇的日子?
就算因为某种原因全身而退,又会不会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候后悔,后悔没有再坚持几年?
人总是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,也总是在吃了苦头后才知道回头,那么,如果没有呢?
白星捏起一块淡绿色的叶子形状的点心放入口中,又含糊不清地问裴怀,“你如果退隐,会干些什么呢?”
这点心是揉了茶叶烘焙而成,不似寻常糕点般油腻,反而带着一股清香之气。
她肯定的点了点头,并决定等会儿走的时候也带一大包给书生吃,他一定喜欢。
裴怀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,一时被她问懵了,喃喃道:“干些什么……”
是啊,他虽时常痛苦不得脱身,可真追究起来,其实也没有那般迫切地划算过退休生活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