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经是七月了。
当苏惜真正踏上室外的土地时,才意识到自己生的这场病有多漫长。
碧空如洗,烈日高悬。
翡冷翠的雨季早已结束了,花园里的玫瑰也大多萎谢了,只余一片光秃秃的、毫无生气的墨绿色枝叶。
她在园子里走了半晌,沮丧地发现并没有什么花好看的,于是半途又改道去了花园中央的小木屋。
格洛斯特走在前面,为她打开了门。
室内静悄悄的,阳光在紧闭的窗外流转,只透了些许进来。
一切都是暗沉沉的,某种古旧的、陈郁的东方氛围笼罩了这里,仿佛光线和时间都在此停驻不动。
自从她生病以来,这间屋子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人打开过了。
“好安静。”
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,忽然满足地叹了口气。
像是回到了家一样。
这间小小的、不起眼的屋子,却是她作为一个东方人难得的能够感到舒适和安心的地方。
墙上的牡丹花油纸伞牡丹花开得还是那么好。
桌上的汝窑白瓷美人瓶光洁白净。
还有乌檀木小桌上摆着的琉璃博山香炉。
对了————
她想起了什么,眼睛一亮,打开了角落里的黑漆方角柜开始翻找。
“殿下,您找什么?”
苏惜得意地回头把手里的战利品展示给他看,一只小小的青铜匣子。
她很熟练地打开来,拈起一些粉末状的东西倒进了博山香炉里。
“格洛斯特,把这个香点起来吧。”
“是”。银发的青年一直含笑地看着她捣鼓这些东方的小玩意儿,走上前来点香。
然而一转身,女孩又一头扎进了柜子里。
像只不知疲倦的小蜜蜂。
“殿下,您有些醉了。”格洛斯特试图捉住她的手。
苏惜原本白皙的耳畔和脸颊已经隐约泛起醉酒的红晕。
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兴奋中。
“格洛斯特,我在柜子里找到了这个……”苏惜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像是找到了什么宝藏。
“嗯?”
“嫁衣。”少女献宝似地转身,朝他伸出手臂。
轻薄柔软的织物在纤白的手指间瀑布一样流泻下来。
一件大红色的东方式长裙,用华丽的金银线连绵不绝地绣出陌生的花朵图样,光彩绚丽之极。虽然长年存放于狭小的柜内,却依然保持着华丽浓郁的颜色。
“格洛斯特,你见过东方的嫁衣吗?”
她眸光闪闪地望着他,像是一个做了好事等待着夸奖的孩子。
“殿下,您的国家竟然在婚礼时穿红色?”他很配合地露出惊诧的笑容。
“是呀。红色代表着喜悦和幸福。”苏惜说。她的睫毛和眼睛上好像反射了金银的光彩,把整张脸都映得亮了起来。
虽然她的美本就足够明亮。
“可是在兰开斯特,红色代表着禁忌、谋杀和鲜血。经书上说,圣子被杀死的那晚,人们啜饮他的鲜血。”
年轻的奴隶注视着自己的主人,口中说着漫长而古老的神话,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。
“神,于是坠下血雨来使所有的土地无法耕种。堕落的人类于是纷纷死去。唯有善良的人类得到神的赐予,保存生命。”
“你们的神,好残忍。”女孩听得入迷,秀气的眉头不禁皱起,“杀人不好。”
“殿下。”他低叹一声,“您就是我们的神。”
“呀。”她垂下睫毛,“我、我都忘了……”
好像是有些羞愧,苏惜将脸靠在嫁衣柔软光滑的面料上,半闭着眼睛,半晌,又喃喃道:“说起来,娘亲一直想看我穿嫁衣出嫁呢,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。”
脚步已经有些虚浮。
格洛斯特早有准备地接过她手里的嫁衣,然后拦腰将她抱起,放在一旁的小榻上,“殿下,您醉了。好好休息吧。”
嫁衣被放在她的枕边。
大红的锦缎映着少女玫瑰般娇艳欲滴的脸庞,美不胜收。
她闭上了眼睛。
格洛斯特悄悄带门出去了。
乌檀木小桌上,博山香炉溢出袅袅青烟。
好热。
睡了半晌,苏惜迷迷糊糊地醒来,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当,恨不得扒了身上的衣服。
于是又开口唤起那个熟悉的名字:“格洛斯特。”
银发的奴隶推门走了进来,手上是一朵玫瑰————
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时节,他是如何找到的。
“殿下!”
玫瑰落地,眼前的一幕让他惊愕不已。
“我、我好热。”少女漆黑的眸子蒙着茫然的雾气,朝他张开手臂。
珍珠纽扣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,金色的丝绒长裙自肩头脱落下来,挂在胸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