禄折冲抬起手,略过眼前的人影,朝着她后方打去一掌。
黄沙随他掌风荡开,辟出一条清朗的道来。那内力雄浑的一掌拍在虚空上,如水波漾开,衍盈的真身重伤下显现,扑倒在地,呕出一口血。
向来白净的脸庞也第一次染上泥渍。
她回过头看去。禄折冲略有些惊讶道:“你怎么会觉得,能从我上手逃脱?”
衍盈眉头轻皱,仍是竭力挤出个笑来,无力地说:“陛下,你的道是一统两界,为此你可以放纵犀渠在边地虐杀,可以兴兵征伐人境。可我的从来不是。我二人既不同路,我为何要向你解释?”
“一统两界。”禄折冲大觉荒谬地笑道,“你以为我所求是权势吗?”
他右手轻轻一招,衍盈如牵线的纸人迅速朝他飞去。
禄折冲一把扼住她的脖颈:“我也不想杀你。妖境只你一个花妖,还是启蒙于少元山。可为何你不懂我的苦心?我不曾告诉过你吗?龙脉枯竭之日,妖境难逃灭绝。为何你不明白?为何你要背弃于我?”
衍盈苍白的脸上因窒息憋出一层暗红的血色,抓住他的手,艰难地道:“许是……我信天下有道,而你信天下无道,所以你我,终归殊途……”
“我明白了,衍盈。”禄折冲指间用力,脸上流露出真切的惋惜,“是你太天真了,所以你更愿意相信那两个白泽的鬼话。他们从来只在嘴上唱得好听,百年来龟缩于人后,不曾在妖境历练,自然无谓妖境的存亡。你竟能相信他们。什么有道无道——”
禄折冲眼神一寒,重重咬字道:“我就是道!”
他正动了杀念,一道铁链及时从后方刺来,缠住他的右臂,不断收紧后拽。
禄折冲没有回头,双腿在沙土上拖拽出一道划痕,任由手臂被那铁锁勒得变形,不肯懈力,直至掐断衍盈的颈骨。
一声清脆的响动。
衍盈睁着眼,上空的云烟与前方的人影悉数落入瞳孔之中。
她天南地北皆行过几程,终了前回忆往事,却发现时间如飞梭过眼,不过瞬息之间。
往事似寒潭沉影,了无痕迹,她无所留恋。
只是辗转万般,刚找到自己的同道之人,却是前程难行,后会难期了。
禄折冲松开手,衍盈的身躯跟着滑落到地上。
身后的锁链含恨收了回去。
禄折冲蹲下身,左手轻柔地自衍盈额上往下拂过,为她阖上眼。这才看向身后的赵鹤眠,面无表情地将被铁链掰断的手骨接正。
禄折冲问:“赵鹤眠,你也赶来找死?”
千峰似剑
(禄折冲,你这人的脑子是真的有病。)
赵鹤眠肩背上的铁锁紧紧绷直, 为强行离开少元山,半边身躯的筋骨仿佛被生剖出来,深色破旧的衣袍下, 伤口狼藉。以致于呛鼻的风沙里,掺杂上了浓烈的血腥味。
禄折冲浅色的眸光落在他身上,眼神有几分虚渺空洞,像是不在认真看他,声音与那苍凉的远风合为一调:“看来林别叙为买你这条命,也付出了大代价。你值得这笔钱吗?”
赵鹤眠两手抖个不停, 胸膛随粗重的喘息剧烈起伏,权衡良久,终是挪开视线,朝后退了两步。
他伸出尚能活动的右手,甩出一截锁链,伸向衍盈的尸首。
黑色链条刚缠住衍盈的腰身,准备要将她拉回,被禄折冲一脚踩住。
一身枷锁随赵鹤眠扬手的动作发出金铁交鸣之声。禄折冲无视他被怒气染得通红的脸,表情显得极为无情, 冷淡地说:“是我太过仁慈,所以容你们在我眼下藏蹿。即便你们不肯顺从, 我也只当你们是一窝蛇鼠虫蚁,怜惜你们修行不易, 留你们一条生路。可你们若生出不该有的野心。连你我也是可以杀得的。天下没有我禄折冲不能杀的人, 你切莫太看得起自己。”
赵鹤眠听着他的恐吓, 缄默不语, 后背的伤口在他经脉喷张下崩裂开, 血液从手腕不住往下淌落, 一点点滴在干燥的泥地上。
他察觉不到痛楚,用力一抽链条,震得禄折冲收脚后退。
赵鹤眠单膝跪在地上,试图将衍盈抱起。他散乱的头发上全是细碎的沙砾,草草看去,好似仓促间白了头。
两腿站不稳,更起不来身,好半晌手臂才蓄出两分力,抱着人往少元山一深一浅地走去。
昌碣的小摊与商铺如常支起,只是街上行人少了许多。百姓们还因前一夜的动乱提心吊胆,城中那些忽然出现的陌生面孔更叫他们惴惴不安。
倾风跟貔貅选了一个摊子吃面。饭点时这小面摊的生意倒是不错,前后的桌子都坐满了人,全是附近的住客,彼此压着嗓子,激烈讨论着昨晚的事。
貔貅昨日吞的那些法宝还没来得及消化,随意吃了半碗便没了胃口,敲着筷子同倾风胡天胡地地乱扯。
刚说到他们映蔚的鬼市如何奇妙,连狐主也曾骗过几次,就见街头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,不知从何处走来,正停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