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钦看着人将门关上,转头看缉风、追雾,下巴一指林焱,“你俩带他来的?”
缉风、追雾连连摆手摇头否认,“是林公子自个儿寻来的。”
他们三人确然是有同看热闹之谊,却是无引路之情。
季钦闻言,皱眉看着林焱:“你来这裹什么乱?”
“没大没小的,就这样对哥哥说话,”林焱抬手要给季钦一下子,却被人灵巧躲开了。
林焱也不恼,而是往后撤了一步,叉起手来,似是行商看货品一般打量着季钦。
季钦被他看得发毛,很是没底地也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自己,发觉没有不妥之处,才又抬头,“你又作甚?”
林焱没答他的话,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——
自己这兄弟,长得是真没说,五官相当不错,毕竟姑母本是有名的美人,又嫁给了个出名的绣花枕头,身量颀长、又是恰到好处的健壮。
就是罢……怎么说呢……怎么觉得有点配不上人家?难道是因为戾气太重了?
“你做什么呢?”季钦扬声。
林焱贼兮兮地贴过去,说:“我觉得你这小同窗挺好,你日后可有的努力了。”
季钦:“……。”
他感觉今日对林焱的忍耐已经远超素日,便一手薅着这位享誉江湖、画作千金难求的画师往院子外赶。
林焱虽也有点功夫,但本来没好生学,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,实在不是季钦的对手,再是挣扎仍是被推着往外跑,一边脚步踉跄着,一边问:“我住哪儿啊?”
此时季钦已经顺利将他扔了出去,口气也和缓了许多,“去找周妈妈,她自会给你安排个好地方。”
林焱小时候也是个病秧子,若不然也不会被原来的父母扔了被林家捡回来。边疆苦寒,他曾被托付给林妗照顾了一阵子,周妈妈于他也不是外人。
林焱已经走了,又停下脚步,忍不住四下望望,问:“你说你分家怎么还不分彻底去?非留他二人在眼前,图的什么?”
泰宁侯府就算是没落了,几个庄子总有,何苦非留他俩在此处。
季钦站在石阶之上,天阴阴的映得他脸色也很难看,“若母亲哪日当真回来,真瞧见他俩如今模样,就该晓得她儿子,已长大了。”
林焱听罢,叹了一口气,出门时祖父千叮咛万嘱咐要让钧希宽心,可瞧他如此重的心思,如何又能宽得了?
“若姑母真回来,定然希望你看破放下,快活地过自己的日子,你与他二人的恩怨,说到底,也是上一辈了。”
“上一辈?”季钦转头,“她自磋磨了阮清攸,那便要记到这一辈去。”
打从进京知道阮清攸嫁给季钤冲喜的那一刻,季钦心里的火就从未熄过。
他是想要找徐金翠和季源雪恨,但绝不是在他将将回京、千头万绪、诸事难定的时刻,再加上徐金翠刚刚丧子,此事本身就急不得。
但心里头那股子气顶在胸膛里,不上也不下,憋得季钦当真是好难受,所以他不但找了徐金翠、还找了阮砀、游旌之流,纵是人忙得像个陀螺、接连几日不睡都觉无甚关系。
而这股子气,在季钦醉酒仍惦记着想让阮清攸好生歇息,阮清攸却被人在寒冬腊月里天不亮就拉上山祭拜时到达了顶峰。
所以,今日的夺爵才会来得这样突然。
哟?林焱挑眉,看来情况也没自己想得那样严峻——
原以为是个“报德慈亲点佛灯”,却竟是“冲冠一怒为红颜”了!
林焱笑了,拍拍季钦的肩膀,“那你忙着,我先去。”
季钦点头,转身回了院。
送走林焱,从院门口到正屋门口,季钦感觉落下的每一步,都比上一步更重一些,更冷一些。
按说,今日夙仇得报,母亲也可欣慰九泉的日子,他该舒畅的、该欢喜的,最起码,该稍稍高兴一些。
但都没有。
再步入菡萏院子,立在院中,发觉寒风从四面裹挟而来的不止细雪,还有拂不去的记忆。
寒气砭骨的最冷一天,万籁俱灭的感觉卷土重来,好像不论诸事落定与否,孑然于天地间的,总只有他一人。
季钦感觉全身力气都被人抽干了一般,甚至抬不起手来轻敲木门。
“钧希。”
所幸,也未用他去敲,门自打开了,阮清攸立在门口,唤他表字。
季钦扯出一个虚弱的笑,问:“能进去坐坐吗?”
旧忆
阮清攸看得出来季钦的情绪不佳,但是他关于那个下午发生的事,也只是听到了三两句话而已,实在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安慰。
而且,如果他们所言非虚,那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再在府上赖着不走的理由了。
再者,如今强大如季钦,真的还需要安慰吗?
阮清攸想不清楚,他只是如什么都不知道一般,淡淡问季钦:“要烹一壶茶吗?”
“有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