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季钦回来之后,他日日观察,在小孙子身上发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“松弛感”,这种状态在其母逝去之后便没再见过。
他派林焱那个爱折腾的陪了许久,得到的回信也是“几无效果”。
看看现在,这不就挺好。
人活一世不过百年,弄那么苦大仇深作甚!
还是仰仗了人家清攸啊——因为深爱而失去的东西,只能是因为深爱而寻回来。
他这边想到了阮清攸,下头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也想到了阮清攸。
“钧希你这就嘚瑟了?你的饮了,贤侄婿的那些呢?”
“自然还是我替他饮,”季钦说着又拿起来了酒杯。
“不行不行,饮太快了,伤身,”阮清攸皱着眉,小声提醒着,他打方才就闻见了冲天的酒味儿,这酒实在太烈了,连着喝这么多如何成?
林易已至耳顺,却常年带兵,耳聪目明,这两句小话早传到了他耳里。
他抬头笑看着季钦,心说这小子此次京城没白回。
季钦什么人?他听见阮清攸这样温声关怀,且有得逞能了,当即端起备好的酒杯,一仰脖一个,喝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。
喝到第八个上,他手被同坐主桌的一个叔伯按住了, “钦儿,差不多行了,留下两杯。”
季钦苦笑,看来自己这遭是真办了件大事儿,连一向最坐得住的叔伯这次都坐不住了。
叔伯这句一出,下头人的反应就像是在油锅里头倒了一瓢凉水,马上就噼里啪啦地炸开了!
此起彼伏高声喊着的“交杯”,动静大到快把这定北侯府的院墙给冲塌了!
季钦拿手压压,连声说着“莫喊莫喊,我晓得了”,说着拎起酒壶,给阮清攸倒了一杯,丝毫没管桌上已摆好了两杯酒。
“少将军,怎的还另倒一杯,岂不是脱裤子放屁?”
这话可真是糙,阮清攸有些日子没听到了,闻言也轻轻笑出声。
“你小子,”季钦笑骂一声, “小光棍儿你懂什么就嚷嚷!”
下头“哟咿”一片,有晓事的就说了, “给郎君的酒,自然是要自己亲手倒的,苦酒也能尝出糖水味儿了!”
季钦大笑,浑然一副被戳穿心事的模样,还嗔怪一声, “自己知晓即可,说出来做什么?”
此话一出,又惹得堂下一阵大笑。
在大家的起哄与大笑声中,季钦真拉着阮清攸手臂交缠,举起了杯。
阮清攸已经做好被烈酒呛咳的打算,今日是实打实的好日子,季钦的同袍这样热情,他总不能扫兴,一咬牙,一闭眼,仰脖灌下去——
这酒如何当真是糖水味儿?
再睁眼看见了含笑的季钦,他便晓得了,定是这人动了什么手脚,方才非要亲自倒酒,定也是这原因。
“你这人,”阮清攸只说这一句,便就低下了头,只是伸手轻轻捏了捏季钦的腰际,他高兴的时候总爱这样干。
季钦确然是喝得太多了,笑容里带着憨不说,还有点收不住的意思,扯着阮清攸的袍袖,不住声地叫着“哥哥”。
真是牙碜啊……林易瞥了小孙子一眼,看他这样,估计也带不了后边儿的最后一个酒,便索性站了起来, “钦儿新婚大喜,又逢中秋佳节,定北侯府拟在此地办流水宴席三日,大伙儿回去照应一声,让下值无事的兄弟们都来吃一口酒!”
阮清攸端着杯茶水正给季钦喂着,听完林易这句,很多事情便都明白了——
为什么府上挂满了红绸!
为什么他的红袍像婚服!
为什么从林易到林焱,全部备下了红衣!
今儿,不对,是连着今日的三天,都是季钦准备给自己的婚宴,一场堪称盛大的婚宴。
“季钦……”他眼眶湿了。
季钦伸出大拇指按住阮清攸泛红的眼角,迷糊又坚定,满是孩子气地对阮清攸讲, “我要让整个边军大营都晓得,我娶了这样好的郎君。阮清攸,是我季钧希的郎君!”
番外(9)
季钦显够了眼便没有再拼酒了,毕竟还有两道席面,后头还有两天呢,他也拿着阮清攸的甜水兑着烈酒,开始带着自己的新郎君挨桌敬酒,已转了三个桌子,一杯酒都不见底儿。
“钧希,今儿是大好的日子,你这喝酒的模样太过小气。”
季钦拿胳膊一杵那人,挤眉弄眼, “五哥瞧你这话说的,酒喝多了可误事。”
“哈哈你小子……”
见他都这样说了,那个被叫做“五哥”的便没有再为难,只痛快饮了自己那杯便算了。
在座的都是男人,谁人不晓得醉成烂泥就不能成事儿?
确然是大好的日子,入洞房可比喝酒重要多了。
阮清攸虽没饮酒,脸上颜色却比微醺时还艳丽几分,他看着季钦,听着他同人推杯换盏时的朗声,听着旁人说他“赖汉娶好妻”,也看着他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