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
一群灰色老鼠整齐爬过街道。

一阵暴风雪袭来。

将几只躲避不及的老鼠冻在原地。

它们保持生前姿态，爪尾轻飏，神态活灵活现，一双滴溜溜大眼睛警惕看着四周，保留失去知觉最后一秒的茫然。

逃掉一劫的灰老鼠们滚入老旧筒子楼，就地打个滚，一个个滚出个人模人样来。

有男有女，有老有少，有残疾少眼的，有人高马大的，什么样的都有，就每一个整齐的。

“阿秋。”

楼上响起一个喷嚏吸引众老鼠的视线。

这筒子楼里冷得很。

冷气飘飘，寒风瑟瑟，一茬子冰沟子等人高倒挂在头顶上，跟那西游记里花果山水帘洞似的，不过冰封世界版本。

“灰二奶奶让你们上去。”

打阿秋那人个头高高的，像个竹竿，四肢细长套在麻袋里一样，手脚古怪的不协调，就像老鼠身上长出个人模人样来，一双灵活得过分的眼睛不安分打量着四周，并不带恶意，只是无法控制残留的老鼠本能。

灰家为老鼠成仙，为北三省五家保家仙之一，可灰家不如胡黄白流四家，属于不上桌的仙儿，如今灰家老太爷隐居幕后，等闲不得出来，这灰家便由下一辈的灰二奶奶来掌管。

灰二奶奶的供家是个典型北三省的女人。

膀大腰圆，人高马大，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，擀面杖粗的手臂上挂着两个翠绿的镯子，水头极好，等闲小三万拿不下来。

这女人姓张，原先只是个附近锅炉厂烧锅炉的，没想到走了运气，祖上和灰家二奶奶有缘分，加上自己体质不错能吃这碗饭，就顶了香供起了仙家，如今也挣了不少钱，过上安稳日子。

女人脸上浮现几缕稀碎胡须，眼珠子绿油油的，说是像老鼠，也有几分像猫儿，只是猫儿不像她那样奸猾，更添几分残忍。

“北三省特殊办事处说有小三儿的消息了？”

女人拉长了调子，说话声音古里古怪的，有种浮华的腔调，像极了那些犄角旮旯里唱夜戏的感觉。

下面有个老鼠精恭恭敬敬回答：“回二奶奶的话，有消息了，说是道门魁首亲自送回来的，问咱们要不要接一接。”

听见道门魁首四个字，灰二奶奶面皮子一抽，浑身挨打的疼痛过往伴随这四个字浮现脑海，她正想咳嗽两声，再找个台阶说算了，让小三自己爬回来吧，那边就响起了电话。

灰二奶奶低头一看号码，骂了声：“死狐狸，真晦气。”

电话一接通，屏幕上出现一张如花似玉的脸，眉眼弯弯，含情脉脉，带着一股子风情万种。

“灰二，听说你们家小三被道门魁首亲自送回来了？好大的脸面呀。”

灰二奶奶：“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？”

那女人饱满红唇一勾：“特殊办事处哪次不是先联系我们胡家？可惜最近天冷，孩子们不愿意走动，就爱蹲在家里躲懒，哦对了，黄太爷有交代，叫你们接小三回来的时候千万别丢了咱们北边的脸面，怎么被抓过去的，结了什么梁子，你们自己看着来。”

这话里意思既不能叫别人小看了，也不能招惹那煞星。

灰二奶奶冷笑：“有本事你叫黄太爷亲自去啊。”

谁不知道那煞星的威力？

早几十年前面乱得离谱，烽烟四起的年代，不光人心浮动，连鬼怪都想趁机分一杯羹。

那些年乱糟糟的。

到处都在死人。

北边原来不是三省，而是前朝的发源地，遗留好些残存势力，他们这帮仙家就是前朝册封留下来的，仗着“今朝的剑斩不了前朝的官儿”，惹是生非，到处点火，闹出不少麻烦事儿。

最后有人求到道门魁首身上。

那姓李的道士一人一剑，清冷绝尘的剑仙心狠手辣，直接将当时闹得最凶的那波杀了个干干净净。

当时灰二奶奶年纪小，跟着父母蹭吃蹭喝蹭点边角料。

他们灰家胆儿小，不像前头那几家胆儿肥，所以呢虽然升官发财没他们事儿，到了秋后算账他们也不用伤筋动骨。

灰二奶奶还记得那一袭蓝白道袍的青年道士居高临下的模样：“死罪可免，活罪难逃，尔等虽不是主谋，但逃脱不了干系，今杖打四十，当记于心，不得再发。”

道士手里的浮尘抽打在那些犯了错的仙家身上。

一时间哭爹喊娘。

就连一向铜头铁臂的黄小七都嗷嗷叫唤。

那是真的疼啊。

灰二奶奶抖了抖胡子，一阵寒风卷起轿子帘子扑面而来。

冷飕飕的冰珠子打在脸上。

分不清身体和心里哪个更冷。

但给灰二奶奶抬轿子的几个老鼠冻得先受不住了：“奶奶，要不咱们打车去吧？”

“这天冷得厉害啊。”

“是啊，咱们几个道行浅实在扛不住呀。”

“